9万多平方米黑土地遭破坏！如何保护耕地中的“大熊猫”？

近期，黑龙江五常市9万多平方米黑土地遭采矿式盗挖！黑土为何被不法分子盯上？被滥挖后还恢复吗？如何保护耕地中的“大熊猫”？

撰文/记者 李鹏 图文编辑/陈永杰

新媒体编辑/陈炫之

采访专家

郧文聚（自然资源部国土整治中心副主任）

李保国（中国农业大学土地科学与技术学院院长、黑土保护专项首席专家）

哈尔滨市下辖的县级市五常市，一直因为五常大米优异的品质和口感驰名中外。今年二三月间，每天有十多辆大车在五常市福太村运土，持续半个多月也没人管，数百亩稻田和沟塘遭到了“刮地皮”式的盗挖，尚未运走的黑土似小山一样堆在几个自然村边的田地中。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被媒体曝光。

经过当地警方调查，9万多平方米黑土被不法分子盗挖。东北黑土为何被不法分子盯上？黑土被滥挖还能不能恢复？如何保护耕地中的“大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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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黑土竟成为商品

五常大米优异的品质离不开水稻田中厚厚的黑土层，黑土层中的泥炭土也是植物生长的重要营养物质，其形成来源于死亡植物的残体转化和积累，它们既是栽培植物的基质，还是优良的土壤调节剂，富含有机质，它们的存在也是五常大米得以丰收并保持高品质的秘诀之一。黑土也被称为“耕地中的大熊猫”，东北粮仓的命根子。

根据第二次全国土地调查数据和县域耕地质量调查评价成果，东北典型黑土区耕地面积约2.78亿亩。其中，内蒙古自治区0.25亿亩，辽宁省0.28亿亩，吉林省0.69亿亩，黑龙江省1.56亿亩。

但是近些年，这种黑土层被很多人滥挖，甚至被当成了可以买卖的商品。去年冬天，有商家就以改良土地的名义与福太村村民协商承包耕地。“听说要卖给南方人。这玩意金贵，一吨要卖上千块。前年附近屯子就在挖，都堆在地里。”村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在黑龙江省五常市沙河子镇福太村，被盗挖的黑土上有几个深度为半米至1米不等的大坑，如同大地的“疮疤”。（图片来自网络）

据悉，这种被承包的土地用于直接取土的，租金为每年每亩6000元至7000元；被当作晾晒储存场的，租金每年每亩在900元至1100元之间。

五常大米一亩稻田仅产稻谷900-1000斤左右,尽管市场上正宗的五常大米每斤达到10元左右的价格，有机的品种甚至要每斤几十或者上百元，但是众多进行普通种植的粳稻农户，在售出稻谷时根据国家的粮食统一收购价，2020年也只有每公斤2.6元左右。虽然价格和前些年比较已经有所上涨，每亩水稻可以有1200-1300元左右的收入，但是扣除农药、肥料、机械及人力成本，农户们一亩稻田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与之相比，稻田被承包出去则要划算得多。

在经济利益的刺激下，当地的一些村民同意了这样的交易，就是高产的稻田也未能幸免。

发生在五常市的黑土层挖掘并不是个案。近些年来，东北不少地方都存在滥挖黑土层的例子。由于很多地方经济不景气，在一些农村地区，愿意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将耕地承包出去成为十分普遍的现象。滥挖黑土也随之变得越发猖獗起来。很多人将挖的肥沃土壤晾晒、风干，变成商品通过各种渠道销售。

在需求端，东北黑土的生意一直也或明或暗的存在。在网络上，输入东北泥炭土、草炭土，就可以搜索到不少买卖交易东北黑土的信息。记者发现，在淘宝和天猫上，销售东北泥炭土的商家也很多，不少商家也将泥炭土的售卖标记为草炭土、东北天然有机黑土等名称，只要花上10多元钱，就能够买上一袋子10公斤左右的土壤，发货地址包括东北三省多个地市。

由于采挖成本低，盗卖黑土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并不为外界广泛知晓的暴利行业。在吉林省东丰县，每立方米泥炭土的批发价格为13元左右，挖土人挖一亩地，就要挣几万元。有一个盗挖者从农民手中以每亩1.3万元的价格买下草炭土地后，每亩地能挖泥炭土200多车，总销售额可以达到7万-8万元。在利益的刺激下，甚至有人利用晚上，偷偷开着挖掘机去监管薄弱的稻田中盗挖，一个晚上挖的土就能卖几万元。

经过多年的发展，东北黑土的买卖已经形成了产业链，在销售的下游端，东北黑土越来越多地被用于育苗、花草种植和城市绿化等领域。近些年，随着城市建设的推进，对有机土壤的需求空间被不断放大，传导到上游，让更多的人在东北开始经营黑土的生意，一些人甚至走上了五常市那样的先租赁耕地、而后再挖土买卖之路。泥炭土的价格从上游传递到下游，价格往往已经上涨了数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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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为何不能被滥挖？

东北黑土区粮食年产量约占全国五分之一，是中国玉米、粳稻等商品粮主要供应地，粮食商品量、调出量均居全国首位，在保障中国粮食安全方面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正是得益于得天独厚的黑土资源，黑龙江省粮食生产连年丰收，年产量达1500亿斤，总产量、商品量、调出量稳居中国第一。在其背后，黑土层资源是粮食丰产至关重要的因素。

“黑土层的流失主要发生在坡地，对于栽种水稻的稻田等平地而言，一般不用担心黑土层的流失，但是如果滥挖，将稻田中的有机腐殖层挖掉，就会破坏土壤的自然肥力，给稻田造成毁灭性的破坏。”自然资源部国土整治中心副主任郧文聚告诉记者。

▲黑龙江省五常市沙河子镇福太村村民，向记者展示被盗挖的黑土。（图片来自网络）

研究发现，黑土地土壤中黑土层厚达30-100厘米，有机质含量高达5%~7%，是黄土地的数倍。但是东北黑土层的形成过程十分漫长。

“黑土一旦被挖走，就没有办法进行恢复！”中国农业大学土地科学与技术学院院长、黑土保护专项首席专家李保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李保国长期以来一直在从事黑土地保护性利用科研，他告诉记者，东北黑土层的形成在不同的地方具有较大的时间差异，每形成1厘米厚的黑土短则需要200-300年，长则需要600-700年，一旦被挖走，就没有办法进行恢复。

“东北黑土层下面就是黄土，但是黄土就没有什么营养了。稻田等耕地上黑土层的滥挖、盗挖是对耕地生产能力的破坏。”郧文聚表示，如果得不到遏制，东北很多地方的水稻种植就会受到极大影响。

郧文聚告诉记者，东北黑土被滥挖移植到其它的地方，其实也是得不偿失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营养元素会不断流失，导致肥力下降，它们最终会变得和用当地的土壤进行栽培没有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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亟待完善立法+严格执法

近几十年来，由于自然因素制约和人为活动破坏，东北黑土区水土流失日益严重，生态环境日趋恶化。

数据显示，广义的关东黑土区总面积为103万平方公里，其中土壤侵蚀面积达27.59万平方公里，约占总面积的27%。据调查，黑土区平均每年流失0.3-1.0厘米厚的黑土表层，土壤有机质每年以1/1000的速度递减。由于多年严重水土流失，黑土区原本较厚的黑土层现在只剩下20-30厘米，有的地方甚至已露出黄土母质，基本丧失了生产能力。而近些年越演越烈的黑土层盗挖、滥挖又成了东北黑土层的另一重威胁。

业界人士表示，阻止滥挖东北的黑土层，必须加快完善黑土地保护法律法规，做到依法管土。但是目前国家层面尚未出台专门的耕地保护法。虽然我国自1999年1月1日起施行的《基本农田保护条例》第十七条规定，“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在基本农田保护区内挖矿、取土”；第三十三条也规定，“占用基本农田取土破坏基本农田，毁坏种植条件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土地行政主管部门责令改正或者治理，恢复原种植条件，处占用基本农田的耕地开垦费1倍以上2倍以下的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但是具体如何追究责任，在操作层面并不完善。

▲在黑龙江省五常市沙河子镇福太村，工作人员在回填被盗挖的黑土（图片来自网络）

作出类似规定的《黑龙江省耕地保护条例》作为地方性法规，从职责、执法等角度看，权威性、强制性、约束力不够，也缺乏相应处罚细则，这直接影响到东北黑土地的保护工作。因此亟须完善相应的法律法规。

不过郧文聚表示，当前也并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如果严格执法，根据现有的法规以耕地破坏罪从严处理一些典型的破坏性案例，盗挖、滥挖东北黑土层的发展势头就会被予以遏制。

李保国告诉记者，凡是耕地里的东北黑土资源，不管是大规模还是小规模，都不能被滥挖和盗挖。对于大规模挖掘东北黑土的做法，必须予以严格管理，要杜绝这种彻底毁坏耕地资源的行为。

另外，专家们表示，遏制东北黑土被滥挖、盗挖，还要从源头上加强对东北黑土资源的监管，同时加强对线上线下销售环节的监管，这样才能收到较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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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应树立耕地保护意识

专家认为加大科学传播力度，引导地方政府和国民树立充分的耕地保护意识也极为重要。

郧文聚告诉记者，多年来我们在传播东北黑土很肥沃，但是对保护黑土的科学传播却存在很大的短板。这也导致东北一些地方政府及老百姓对保护黑土地并没有充分的认识，很多人不清楚黑土层形成的不容易以及破坏后的难以恢复性。

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黑土的采挖在东北一些地方或明或暗地长期存在。只是这次五常市被滥挖的规模极大，曝光以后才引起关注。

因此，郧文聚认为，保护东北的黑土，除了完善立法、严格执法以外，当前还亟须对地方政府和老百姓加强黑土地及土壤科学的传播，增加大家对黑土地保护的意识。首先是在地方政府层面，充分认识到黑土地保护的重要性，建立起完善的黑土地保护机制。其次是让老百姓形成重视保护耕地的责任和意识。这样政府和老百姓形成合力，才能有效避免对东北黑土的滥挖滥采。

出品：科普中央厨房

监制：北京科技报 | 科学加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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