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糕掉地：清华白话聊斋六则 | 长路

校园生活是很多青年科幻作家钟爱的素材之一。至于该如何书写校园，雪糕同学用这篇脑洞清奇的小说贡献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一要“点铁成金”，在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事物中发现有趣而新奇的可能性；二要“多做减法”，构思时宁要小而有趣，不要大而无当。此外，光是有灵感和故事还不够，书写的方式也同样重要：小说戏仿白话翻译的文体，以及结尾一本正经的道德劝喻，都让人一秒“梦回童年”，为作品增色不少。

一 雪糕

很久以前，有位大一新生，因为喜欢冷饮而买了台迷你冰柜。等冰柜送到后，学生打开冰柜门检查，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只雪糕。学生取出来仔细看，雪糕的包装与学校超市卖的没有区别，还在冒着白色的凉气。学生觉得是商家的赠品，就拆封吃了一口，味道也和普通雪糕的一样。几个舍友回来后，他就和他们讲了这件事，于是再次打开冰柜，竟然又发现了几只雪糕。这事如果在别的地方发生，或许会成为新闻，但学校里的怪事很多，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几人就把雪糕分着吃了，没有告诉其他人。

此后的几年里，只要是这个学生打开冰柜，总能发现两三只新款的冷饮。虽然宿舍里的学生们都解释不清这件事，但还是禁不起诱惑，每次都分着吃掉了。

到了大四毕业前，舍友们商议着要变卖掉不要的家电，那台冰柜虽然神奇，但外观已经老旧，制冷能力也不如时下的新产品，耗电量反而高出了很多，因此也在变卖的行列里。当天晚上，那个学生梦见来到一片白色的雪原，远处雾气中隐约有一个人影。等走到面前，他才看清是一个身穿奶牛色衣服，满脸胡子的大汉，对他摇着头叹息着说：“你真是忘恩负义啊。”

学生从梦里醒来之后，只见冷柜大开着，里面飘洒出来许多学校超市的购物小票，像雪花一样盖住了地面，把床边的拖鞋都盖住了。手机震动个不停，成百上千条的新消息滚动显示着，都是些消费记录，每条从两元钱到十几元钱不等。等消息停止后，那人再查看自己的账户，本科四年里攒下的积蓄已经不剩什么了。

这个故事在学校里流传得很广，有一个学生听过之后这么评价：零食外卖这类东西，不论是冷饮或者熟食，本来都应该要有所节制，在适当的时候停止；学生的校园卡里面，不管是只剩下几分几文还是积累了万贯的财富，都是经不起挥霍的。

二 路鸦

学校里有一条南北向的主干道，叫做新民路，道路北边通向宿舍，南边连接教学楼，每天都有许多上下课的学子在路上骑行。

每年从立冬开始到春节为止的这段时间，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上总会有大量的乌鸦。每日太阳落山之前，它们就从远处聚集过来，直到点点繁星出现在夜空也不散去。乌鸦的数量多到压弯了树枝，沙哑的鸣叫也像潮水一样连绵不绝，过往的人听了都觉得心情烦躁，宁可自己没有耳朵。最让师生苦恼的是，乌鸦群留下的鸟粪总是遍布整条道路，多得几乎能将道路的颜色改变。粪便砸中过路人的事情一天总会发生很多次，流浪的猫狗也不愿路过这个地方。学生们把这戏称为“水流星”。

学校领导也想要治理。于是每年都会派人修剪道路两旁的树枝。又在树上挂起音响，时间到了就播放老虎和豺狼等野兽的吼叫声，期望着这样能吓走乌鸦。但都没有明显的成效。

后来，听说北京有科研院所研制出了能和鸟类沟通的仪器，学校决定借来帮忙。仪器架设好后，人类就开始向鸦群询问每日聚集过来的理由。一只老乌鸦飞到话筒前，大声说：“我是这群乌鸦们的老师，是负责教授数学与计算的高等方法的。这条道路的长宽规整，路上又有一些大小合适的圆形井盖。每年我都会借着这个地形，以路面为测量的对象，以鸟粪为随机的落点，带领他们体会使用蒙特卡洛方法求解圆面积的道理。

“然而你们却用播放噪音的方法扰乱我的授课，把树枝剪短缩减学生们听课的席位。其中，热衷于从此处经过，用自己的身躯来遮挡落粪的行为，是鸟类最不能理解的，难道人类有喜欢粪便的癖好吗？如果顺利的话本来只需要借用此地十天，而我的授课每每延长到春节，正是由于这些干扰的缘故。”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于是第二年冬天，学校放弃了过去的治理措施，只在路上立起牌子，提醒师生绕开有乌鸦的道路。于是在那一年，乌鸦们果然只聚集了不到十天就四散了。

三 错书

有的大学生十分重视成绩，有时反而因为重视，忘记了成绩本来的用处。

其中那些攀比欲望强的学生，连每次课堂作业的分数都要斤斤计较。于是就有这样的人，专门收集过往学长们的资料和作业，供自己作答的时候参考。如果是只在乎高分的学生，往往就会把以前的满分答案原封不动地拿来抄写一份，就这么交上去，得分经常比那些自己完成作业的人高出许多。

一天，有个助教在批改作业时发现了许多份奇怪的实验报告，报告中使用的公式与实验数据看上去都没有问题，而最后计算的结果却和标准答案相差很远，仔细检查下来，竟然是引力常量比正确的数值大了些许的缘故。于是助教便把情况告诉任课的教授。

教授把那几个学生找来询问，才知道原来他们都参考了同一份旧报告。把旧报告收上来阅读，上面的字体工整清秀，说明和解释的用语都有逻辑而准确，除了引力常量的错误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问题。奇怪的是第一页的右上角有以前助教的红笔批阅，确实是一篇满分的报告。带头的学生说，报告是从旧书市上购买二手教材时夹在教材中的。教授把教材也拿过来看，装帧设计和出版信息都看不出纰漏，书里介绍的公式理论和如今的教材也并没有区别，唯独引用各项物理常数的数值大小却和现实里的知识无法对应得上。教授于是让助教第二天去了解情况，果然又在旧书市淘到了有类似问题的书籍，学科涉及了物理、化学、天文等等，虽然内容不符合现在的科学理论，却又彼此对照印证得起来。

教授又集中查了往年的作业，发现类似的实验报告早在前几年就已经出现，不过以前的助教只专心于自己的科研，批改学生作业时总是应付了事，因此一直没有发现。

国外有一位学者，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发来电子邮件询问：我一直在研究平行宇宙的理论，不知道这些书籍和报告是否可以当成平行世界存在的佐证？

据说那位教授是这么回复的：平行宇宙是否能被证实，尚且需要更多的证据，然而如今校园内年轻学生们的学风有多么浮躁，倒是不需要再怀疑的了。

四 桃紫

在过去的校园里，曾有一些年轻学生，疲于终日应试，又对现实人情世故感到厌烦，于是便寄情于纸上的图画故事，结成动漫社，以“二次元”自称。

一日，有两兄妹来入社。男的手持一只G笔，在纸上所画的鸟兽人物，全都是栩栩如生，没有不好看的。女的身背一个双肩包，包中装有各式COS服装，每每扮成不同动漫角色的样子，都有各自的性格，与外面千篇一律的COSER不同。那时候，动画片仍在赛璐璐时代，人间科技并不昌明，偶尔能听到精怪混入人类的事。于是二次元们便知道这对兄妹是妖精，但都当他们是普通学生。

在死神进入蓝染篇的年份，有消息从二环内传来，官府为了不让民心被扰乱，要清除建国后混进人间的妖怪，于是学校也开始核查在校学生身份。夜里，有一男一女两位二次元探访两兄妹。男的说：“我们一直都听闻，在野外，鸟兽受了帮助会向人类报恩。我们已经欣赏两位的画作与COS多年，也应该这样做。”女的说：“愿用我们的校园卡帮助你们度过难关，至于我们的去向请不用打听。”从此兄妹有了名字。女的叫做桃子，男的叫做紫荆。除了社团里迟迟没毕业的老博士以外，不再有人知道他们原来的身份。

到了死神与火影都已经完结，而鬼灭之刃热映的年份。有瘟疫流行起来，京城内开始实行室内测温的制度。逐渐有流言说园子里有两个学生，测量体温总在三十八度以上。校园里因而人心惶惶。当时的动漫社长希望效仿古人，在桃子和紫荆出入学校各处的时候找人掩护，但年轻的二次元们都担心受到牵连，响应的人几乎没有。社长去和兄妹两人商量。桃子说：“我知道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新剧场版第四部已经拖延了很久，然而如今也即将上映了。即使是在云上的神仙，也没有终日生活在同一处地方而不曾与故地分离的。既然缘分尽了，我们自然会找别的去处。只是惭愧于惊扰了大家的生活，希望能让我们留下一点补偿。”第二天早上，兄妹两人离开了学校，只在学校的例会教室留下了一块数位画板。

有一位姓谢的博士，在校园里已经呆了很多年。一个夏天夜晚，他在宿舍区见到一大一小两只猫，见到车懂得礼让，过马路时左右看，举止像人一样。只见两只猫进入教学楼，其中一间教室就亮起了灯。他在远处眺望，看见小猫化作年轻女孩的样子，而大猫的四肢则像是在地上勾画着什么。谢公看了一会，觉得世上每天都有怪事，就回去了。

第二天，学堂路边挂起了动漫社的巨幅海报，骑着车往来的学生有不少被吸引视线而险些摔倒的。同学们拍照发在朋友圈里，偶尔有校外的人看到了，都说画上的少女就像妖精一样可爱。

五 辩妖

在学校里有一个科幻协会，协会成员们都热衷畅想从过去到未来的科技发展变化，而不敬畏鬼神。有妖怪因为这样而决心要捉弄他们。

协会常在南区学生活动中心组织观看科幻电影。一天，会员们前来做准备，却发现房间里没有电，四周传来女人的哭泣呜咽声。路过的学生说是有妖怪在作祟，劝他们换一处地方活动。一位协会骨干不屑地说：“我只知道人在惧怕妖怪的时候会哭，并没有听说妖怪哭了反而要害怕的道理。”他用力跺脚，哭声随即停止，电力也恢复了。

电影放映中，又有妖怪显示本领，把银幕上电影主角的脸换成了青脸鬼怪的样子，吓得学生们惊慌失措，放映的人只好按下暂停。

那位骨干又站了起来，面向青鬼大声问：“你觉得是鬼怪可怕还是地狱可怕？”

鬼回答说：”地狱中鬼怪有很多，当然更可怕。”

那人说：“地狱里虽然有很多鬼怪，但我听说他们惩罚人类的方法只是丢下油锅，就算是西方的地狱，也不过是岩浆火焰之类的。你是否知道岩浆有多热？”

鬼说不知道，那人又说：“岩浆再热，也只有不到一千五百摄氏度。而终日照耀我们的太阳表面却有六千摄氏度，太阳可怕还是地狱可怕？”

鬼说：“想必太阳更可怕。”

那人笑着说：“太对了，那么我就让你看看吧。”说完点击了电影的快进键，转眼间，青鬼所扮的主角就驾驶着飞船撞向红日。青鬼来不及逃脱，吓得发出连声哀嚎，渐渐又变成动物的鸣叫，于是一切又恢复了。

放映结束后，有人看见一只黄鼠狼从后门跑了出去，尾巴上的毛像是被烧黑了。

六 池面猫

学校的主楼建立在历史悠久的过去，现在一般是老师与研究生们办公和科研的地方。在主楼西边的实验室里，有一位老博士，终日忙于科研却没有进展，总是为此苦恼。

一天，这人在楼外看到一只腿受了伤的小猫，就找来酒精帮它消毒，又用树枝和胶带帮它固定受伤的地方。晚上，像是有人来敲门，他打开门，发现是一个可爱的少女，可开口却是少年的声音。来访的人说道：“我是白天受你帮助的猫，虽然我是公的，但知道自己长相还算清秀，愿意女装来给你膝枕。”

博士生气地说：“人间的风俗早变了，你既然是猫，以猫的方式报答就好。”

梦醒后博士出门，果然见到那只小猫，于是就上前逗弄，心情一时间好了许多。此后博士每当有困扰的时候都出门摸猫。

几个月后，博士又去摸猫，那猫却挠了他一爪就逃走了。晚上他做梦，见到那位长相好看的少年蒙着头巾，哭泣着说：“我原本愿意报恩，可你每次遇到困难时摸我的态度都十分粗暴，和薅我的毛没有区别，如今我已几乎秃顶，原本要好的母猫也都疏远我了。”

第二天，博士去打狂犬疫苗时同校医说了这件事。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听到了，就派人就去西主楼外找，果然找到一只秃顶的公猫。养了一个月后小猫终于恢复，然后被送去宠物医院去势了。

作者简介

雪糕掉地，清华大学在读研究生，主攻推理和泛幻想等类型文学的写作者。作品大多贡献给了本校科幻协会，其余散见于各网络平台，如《替身》《水知道问题的答案》《清华白话聊斋六则》《寻找旦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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