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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航:镜妖 | 长路

时间:2022-07-06 12:39:52 来源:科普之家 作者:科幻空间 栏目:科幻 阅读:114

1、审讯

六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中山装。他姓钟,又爱穿一身中山装,因此我总这么称呼他,他也不生气。

我们的相识源于一场审讯。那是一场决定我命运的审讯,至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人,切莫毁掉我!”

我哀泣着用比妲己还温柔百倍的声音,向对面的男子祈求,“我可以为你换来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不要叫我大人,我们也不需要你给什么。”穿着卡其布中山装的男子抬起手来,示意他身边的人放下锤子,温和地对我说,“你先说一下你这些年做过的事吧,好的坏的都可以。我们要做个记录。”

“记录?”我一愣,这个年代的官老爷,审人都这么亲切吗?

不待我回答,中山装打开一本软皮印红星的记事簿,看着我,“开始吧!”

不大的审讯室里,光线明亮,布置简单。四周墙面的标语让我逐渐意识到,现在已不是上个主人所处的历史时期了。待在古籍典藏室时,我虽然也能察觉到时代的更替,但远不如现在直观。在我眼前的,是一些平时不大可能同时出现的人。

围绕在中山装和我四周的,是一些装束各异的人,看起来都是些能人异士。我猜测穿白衣的是气功大师、红袍的则是会密宗的喇嘛……他们团团围着我,像在做研究似的。除此以外,还有个身材壮硕、形似打手的男子,一声不吭、举着锤子盯着我,好像随时随地准备把我给砸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有些不解。不是说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想,首先我得弄清楚我的处境。

“你问吧。”中山装抬起右手,对我做了个请的动作。倒是礼貌。

“这次审讯,啊不,这次谈话是为了什么呢?”

“有人投诉你在库房里闹事,我们需要搞清楚经过以及今后会产生的影响。”中山装一面记录,一面公事公办地说。见我有些害怕,他又宽慰到,“别担心,只是例行问询,不会有事的。”

“那问完之后呢?”

“我们会讨论一下,根据情况处理。当然,也会参考你的意愿与态度,比如说,送回老家,封印或者……”中山装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我现在已经清楚该怎么做了。毕竟,过去的三千多年里,我打过交道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员不在少数。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大家都叫我镜妖。”

“那你真名叫什么呢?”中山装缓缓在笔记簿上写下“镜妖”两个字。“这只是一个类别吧?”

“对。不过我的真名不能说,说了,就得完成一个契约。”我扮演着一个古板且有原则的妖精,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暗自吐槽那个把我从古籍典藏室揪出来的大学生。的确,我是做了恶作剧,让他无论什么时候走进图书馆,看到的都是座无虚席的样子。但也罪不至此——被送到不明事物管理局关押,以致于现在在这接受审讯。

“我的法力,主要是交换两个人的人生。”我字斟句酌,尽力让眼前这位身着中山装的办事员觉得我和善、无害,“最近几十年,我在图书馆里,帮助一些大学生交换了人生。他们现在都非常成功。当然,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是怎样的交换法?外形、身份、财富,还是学识?”中山装不以为意,慢慢记录着。他写字很慢,但很漂亮,以我有限的书法修养,他的字近似于颜体。

“在遵循一定规则下,完全的交换,”提起这个,我有些骄傲,“你想换吗?我可以帮你。”

“那我要和谁交换?”中山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似乎在憋笑。“我不想换。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好吧,”我继续介绍,“和一般的镜妖不同,我可以将两个人的人生完全对调。不过如果是不同种类的生物,那就不太擅长了。”

“原来如此,可否举个例子?”

“那我先说一个人和动物交换的例子吧,”我歪着镜身想了想,“妲己与狐狸的故事。可能你听过很多不同的版本。但我讲的这个,你一定没有听过,毕竟我是第一次讲。”

2、镜子

狐狸,是那片山野间最漂亮的狐狸。

它有着雪白的毛发,清澈动人的双眼,以及青梅竹马的玩伴。

它本该如其他狐狸一般,拥有平静幸福的人生。但不幸遇到了我。或者说,我也不幸遇到了它。

狐狸是我在这人间的第一个主人。

我那时落入一片溪水中,已有几十年。每天呼唤着,等待着前主人的到来,但一直未曾等到。日出日落,我如那泓溪水,每天反射着云彩霞光,伴着游鱼虫虾,倒也自在。由于全身透明,我在溪水中躺了很久,都没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狐狸在找鹅卵石的时候,发现了我,将我带回洞中。对我来说,它更像朋友,而不是主人。

那时的狐狸,还未被剥皮惨死。它有着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的眼睛,喜欢亮晶晶的事物,比如漂亮的鹅卵石,闪亮的镜子,以及大王身上镶有五色宝石的佩剑。

狐狸居住的洞,再过一个山头,就是大王狩猎的必经之路。每次大王出巡狩猎,狐狸就会翻过山头去看他。它总是向我感叹——

“我被大王救过,大王人真好!”

傻狐狸,什么叫做“救”呢?那一箭本就是他射的,他不过是怕晦气,放过了你。但我无论怎么说,狐狸就是不信。

“如果我能被送进宫,天天陪着大王就好了!他真帅气。”

帅不帅气,我不懂。我只知道,大王的权利很大。他说要娶妲己,天下便无人能够阻拦。而得知这一消息的狐狸,闷闷不乐。

妲己,是商朝最美丽的女子。

可她从出生起,就因为美貌,饱受折磨。遇到的每个男子都只是贪恋她的美色,然而却无人愿意守护她。即使是已经订过亲的恋人,在听到大王下旨要娶她时,也不肯护着她。

“那可是大王啊!”那个男子对她说,“你千万不要自杀或者逃跑,安心入宫做娘娘吧!万一连累到我们两家,可就麻烦了。”

妲己很失望,“我只想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就这么难吗?”

过去,她不止对一个人这么说,但无人认真回应,他们总是想也不想就回答,“不难不难,我就是真心待你的人啊!”

可等大王的旨意来临时,那些所谓的真心话就都消失了。连一点维护也没有。

妲己心灰意冷,逃出家门,可是天下虽大,皆是王土,妲己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在山野间,她对着月亮哭诉自己的遭遇,恰好被外出觅食的狐狸听到了。

"然后呢?”中山装问我,“你帮她们互换了人生吗?”

“是的,”我坦白道,“不过我那次做得不太好,算是好心做坏事吧。毕竟在那之前,我没做过不同物种间的互换。虽然当时看起来是成功的——想拥有自由人生的妲己,变成了狐狸,拥有了真心的爱人。喜欢大王的狐狸,化成了妲己,入宫陪伴在了大王身边。”

“那她们不是得偿所愿了吗?”中山装问我,“你为什么觉得是自己是做了坏事呢?”

“但最后,妲己变成的狐狸,被猎人所杀,辗转制成了大王的皮毛,日夜穿戴在身上。狐狸化成的妲己,却在国破后,被抛尸荒野,最终也没能和大王在一起。所以,我在想,或许我做错了吧。”

“这样啊,我大概了解了。”中山装显出有些遗憾的神色,收起笔记簿,站起身来,“我先让人带你出去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几天,我被重新带回审讯室。

中山装看来有些疲惫,“我们讨论后,决定送你回家了。你家在哪?之前的图书馆是不能回去的。”

“那去香格里拉吧。”我如释重负,想了想,开心地回答,自以为给出了一个稳妥的答案。“我有朋友在那里,可以收留我。”

“香格里拉?”一旁的打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小说中的地方啊。主任,你可别听它胡说了,它这扯得估计全是话本里的故事。”

小说中的地方?我一时愣了,不知该如何收场。西格蒙告诉我这个地名时,我并未意识到它目前还不存在于地图上。毕竟,它在香格里拉都待了三千多年了。

“小安,先听它说完,”中山装停了笔,似乎在提醒我,“你说的每个字,我们都会记录下来,这关系到之后对你的处理情况。你家真在香格里拉?”

“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应了。

“那你能告诉我们香格里拉在哪吗?”中山装神色倒是平静,“不然我们没法送你回去。这是一本英国小说里的地点。发表之后,有很多读者写信给我们的旅游局,询问它在哪里。不过还没人知道。如果你能说出来,也算是立功,在后续处理中会有优待。”

“能,但是……”我想了想,不知怎么接下去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钟主任?”一旁久没吭声的大师阻拦道,“它一定是居心不良,别被它骗了!”

“没事,”中山装镇静地摆摆手,“它看起来,也就怕安同志手里的锤子。你们把锤子留给我就好了,先出去。如果它骗我的话,你们在门外,它也逃不掉。”

“香格里拉在哪里?”

现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只剩我和中山装了。

我在白墙上快速打出香格里拉所在的位置,期待地看着他。“在云南的藏区,藏语名字是建塘。”

“建塘啊,那刚才怎么不直接说建塘?”中山装摇摇头,“我就是云南人,逃难才来到广西安家工作的。正好下个月要回去祭祖。我把你带过去吧。邮寄的话,可能要拖两个多月。”

说罢,他单独取了一张纸,仔细地把香格里拉的地址记下了。

“不了不了,你还是把我寄过去吧。”我急忙拒绝,“用邮局包裹就好。”

“也好。”

但等到第二日,中山装要把我寄出去时,却被邮局的人拒绝了。

“建塘还没设邮局,去那都得骑马送信,时间久。你不如寄点钱回去,现在什么镜子都能买了。还比这个锃亮。再说这是易碎品,寄的路上太容易坏了。”邮局营业员服务态度倒是很好,可他说的话,对我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如果不去香格里拉找西格蒙的话,我几乎算是无家可归。图书馆倒是自在,可是没法再回去。

“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中山装似乎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喜欢讲故事的妖精,要是被收进库房,就太惨了。不过你得等一等。”

3、回家

刚被送到不明事物管理局关押时,没有了学生可以捉弄,我总是感觉很无聊。后来发现库房外有一只橘猫,喜欢追着影子跑。我就每天在库房里歪来歪去,调整镜面的角度,透过窗口,将阳光反射出去,逗猫玩。

可惜这么玩了才一周,养猫的女库管提到我就心烦——“把它砸了吧!”

她倒是不敢越权砸了我。毕竟不明事物管理局现在的口号是:“妥善安置每一个不明事物,避免发生更多不明事件”,但她专门托了人提前处理掉我。而那个人就是中山装。

“你不想待在库房吧?”

那天,中山装穿过库房里层层的展架、木箱与灰尘,走到我身前。他右脸颊上有个小疤。但笑起来,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一点也不吓人。

“那我送你回家吧。过几天走一些必要的流程就可以回家了。到时,你要好好配合。”

回家。

掉落到地球三千多年来,我一直想回家,可从没人这么和我承诺过。我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好感。但我也明白,我是很难回到自己的星球了。

“嗯,好!”我一口答应,能回家比什么都好。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我身上的标签,仔细辨认着,“能量平衡镜?”

“阿卡布罗耶。”我小声更正,完全忘了不能随意说真名的原则。

“啊,我姓钟,钟诚。”他说完,摸着头笑了笑,“原来叫狗剩,脸上这个疤就是狗咬的。后来团长帮我取了现在的名字。”

交换名字就是缔结契约。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早就订了契约。

审讯之后一个月,没想到中山装休假时,真的带上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山路蜿蜒,他将我捆在马背上,牵着马朝着香格里拉走去。一路上,流云伴着微风,蓝天映着远处的雪山,山野遍布着紫色的杜鹃花,树木苍翠,绿草如茵,煞是好看。忽然间,我有些明白西格蒙在这里待了三千多年都不想回家的原因。确实是很美!

香格里拉当然不是我的家,也不是西格蒙的家,但是对我来说,是回家路上很重要的一步。

西格蒙曾经和我说,它落到香格里拉的这些年里,星际调查管理局几次联系它,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返回镜星。可每次它给我发信号提醒我时,都联系不到我。

没办法,它安然躺在香格里拉的这段时间里,我却不断被转手、贩卖、封存,再转手,未曾有一天是自由自在属于自己的。不过,等我到达香格里拉,找到西格蒙,我就有机会回家了。

“再翻一个山头,就到你说的地方了。”入夜,中山装带我走进了一间破庙。他燃起篝火,烤了两个馒头。“快回家了,开心吗?”

“你吃得也太节约了,”我有些看不过,“早知道你就吃馒头的话,刚才过河时,就帮你抓两条鱼了。”

“我跟着团长打仗时,每天有馒头吃就很开心了。”中山装笑笑,不以为然,“不过,你又没有手,怎么抓鱼呢?”

“我可以用阳光,晃晕它们的眼睛啊!我曾经的一个主人就是捕鱼的,最开始只是拿我当镜子,后面发现我能抓鱼时,就用我捕鱼……”

“噢,也对,你能用光逗猫,就能用光抓鱼。”中山装笑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那只是最初。”我闷闷地回答。抬头看去,夜色沉沉中,群星闪烁。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眼前的人真相。或许不告诉更好吧。正如这些年,我一直被当作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妖,也挺好的。明哲保身。

“话说,还没问过你,”吃完馒头后,中山装拿起军用水杯,倒茶喝,“香格里拉是你朋友在的地方,那你原本的家在哪呢?”

“你真想知道?”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西格蒙,我觉得告诉他也未尝不可。

透过破庙残缺的瓦片,我能看到头顶的星空。只是银河万里,我却看不见属于家的那颗星。

“你家在天上?”中山装见我沉默,移到我身边,久久才又说了句,“我家也在天上。有时候,想他们时,我就看看天。”

“啊?”我不禁一愣。“你家人怎么了?”

“我父母死的早。我可以说是吃百家食,穿百家衣长大的。后来游击队过来了,我就跟着去打仗。从云南到广西,一路上,遇到过很多好人。虽然大都死了。”他停顿了一会,才缓缓说,“我家确实在天上。待我好的人也在天上。只要我想看他们的时候,抬头看天,就能看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弱弱地说,看来中山装是误会了。

“没事的。”中山装摸摸我的头,“我知道有些妖精也有父母的,也有寿命。实在太想的时候,就看看天。你父母也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我,我不是妖精。”我到底还是没能继续骗下去。

“那?”中山装忽然笑了,“是神仙吗?也没事的。”

我有些郁闷,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实情。更有些无语,人类为什么总爱信这些神鬼妖精之类的传说?难得我想说真话了。“都不是,我来自镜星。”

“镜星?”

“对,我在一个叫镜星的星球长大。和地球不一样,镜星很脆弱,大地不太坚实。有的时候,一个体重过重的镜星人在星球上蹦几下,都可能在大地上撞出一个大坑,造成麻烦。我们就好像生活在一个脆弱的鸡蛋上,一旦某个区域受的压力过大,大地就会塌陷、碎掉。然后那片区域的人会落入无尽的热海中死掉,那块大地也会一直有个豁口,直到大地重新凝结起来。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主人培育了我们——可以平衡能量的镜子。”

“你是说,平衡重量?”

“不只是重量,是很多方面。你想,如果鸡蛋受力是均衡的,它是不是就不会破?而要让力是均衡的话,最简单方便的是……让所有镜星人,在容差范围内,尽可能保持能量一致。在分布上,也尽可能四散开来。”

“原来如此,”中山装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我的这番话,和我遇到的其他人类完全不同。在他的观念里,似乎妖魔也好,神明也好,外星人也好,其存在都很理所应当。“那你之前说的互换人生?”

“其实也是这样。”我让中山装举起那杯茶。

“如果说,一个人类的能量就是一杯水。那我们的存在,就是让这杯水,按照特定的方式波动起来。”我全神贯注盯着那杯水看了一会,很快,白墙上便映出茶水的波动。乍看上去,好似万千波涛浮现在了墙面。

“你看,这波浪起伏,是不是就好像人的一生?”

“确实如此。”中山装似有所感。“你倒是懂得多。我这几十年,起起伏伏,和这波浪,的确也没什么两样。”

我调整了镜面的角度,墙面上的波形也随之变化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如此,有高潮有低谷,就好像这墙上的波涛,无论怎么变,都还是基于这杯水。水是恒定的,总的能量也是恒定的。但是能量的变化、人生的起伏,却都是可以改变的,正如这变化的波浪。

在镜星时,为了星球的安全,主人们最开始制造出了我们,时时刻刻带着。是为了让自己与其他人的能量保持一致。再后来,就变成了希望波形也保持一致,一切都一致。然后,技术就停滞了。现在,应该已经后退了。三千多年前,镜星已经很少有人懂得如何培育我们了。大多数镜星人,只是拿我们去做贸易,交换填充大地的星尘与修补用的凝胶。”

沉默,好像烟雾一样萦绕在我们心头。

火光,伴着干枯树枝与落叶燃烧的噼啪声,在破庙里摇曳着。衬得头顶的一角星空更为幽深。

良久,中山装放下水杯,打破了沉默。“互换人生这种事,我听其他的妖精也说过。但是你的解释和它们的都不同。宇宙之大,我想应是真的。但我这辈子可能没法验证了。你说的波形,倒让我想起电磁波。”

“那你就应该知道,声音可以变成电磁波,被收音机解析后,最后再变成声音。但那两段声音只是非常接近而已,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我接着他的话说到,“在传播过程中,会损失一些能量。不过在听的人耳中,那两段声音几乎一致。这时候,如果有仪器,比如我,捕获那段波形,然后改变它,那么听到的声音就会变了。这很类似我们的工作原理。”

“那你帮助他们互换人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积累一点互换过程中溢出的能量。严格来说,我以能量为生。针对不同的需求,有各种不同的镜子,但主要功能还是平衡能量或者波形。不管是哪种,在互换过程中,都会产生能量损耗。而这些损耗,就是被我们吸收了。比如西格蒙,它能覆盖很大的面积,平衡很多人的能量,那么它自己拥有的能量就大,可以做很多事。只要它愿意,不管是发射信息回镜星,让人来接它,还是设置能量场,防止被人找到,都是可以的。”

“可你这么多年都没积累到需要的能量吗?”中山装似乎在认真考虑我的回家问题。

“当然积累到了。积累到了很多次,也发了很多次信息。”想起往事,我有些疲惫,“可是我总是错过来接我的人。”

我不想多说以前的事,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地球的吗?

“不知道。”

“主人带着我们乘飞船去往仙女星系做贸易的途中,在月球附近撞到了小行星,出了事故。我和几个镜子所在的行李舱被甩到了地球,散落到了各地。”

“这样的话,你的同伴应该有好些都到地球了?”中山装果然不再执着于方才那个问题。

“对!我想是有许多的。但我只联系上了西格蒙。这三千多年,在你们的传说、话本、评书以及小说中,我听过许多镜子的故事。我想,其实那些故事就发生在我同伴身上。”

“比如说?”

“《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鉴,再比如说隋唐时期王度的除魔镜,叶法善治病救人的镜子。”我如数家珍,毕竟我在图书馆看过许多话本、小说。“不过它们陆续都被找到、接回去了。毕竟没有我们,镜星很难保持平衡。培育我们的技术、成本也很高。”

“那,你觉得其中最厉害的是镜子是谁?”

“每个镜子都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我想了想,“我只能说,我有一面很佩服的镜子。就是我们马上要见到的西格蒙,香格里拉的镜子。”

第二天清晨,沿着山脊再走几百米,越过山头,香格里拉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它静静地躺在群山怀抱之中,宛如一箱未开封的宝藏。无怪乎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在《消失的地平线》中,会将它描写得那般美好。世外桃源,诚然如是!

我接起昨晚的话题,向中山装介绍西格蒙。“西格蒙在镜星上,很受欢迎。我们在飞船上,也无话不谈。它的能力是——能保持它所照射的地方,能量近乎一致。百姓同样富裕,作物同样茂盛……”

“真的吗?”中山装吃惊地看着我,“有这样的能力,那该对社会产生多大的帮助啊!我们正缺这样的人才。”

“是吧?很多人都这么想。可是,共同富裕,缺少灾祸,可能意味着技术进步的停滞。”我一面说着,一面给西格蒙发射电波,“我对共同富裕,一直有点悲观。西格蒙的观点,恰好和我相反。”

“每个人的想法都有其道理。”中山装望着眼前的景色,眼底充满了向往,“只有经历过,才能判断好不好。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的人民共同富裕。祖国的每一片土地,都能像这里一样美好。”

“那不难达成,西格蒙和我都可以做到。只是,你有别的愿望吗?关于自己的愿望?”

“别的愿望?只有成家了。你呢?”中山装八卦地问我,“镜子需要成亲吗?你要去见的西格蒙,是不是你的……?”

“不是!我们是自体繁殖的。”我干脆地打断他的八卦,换了个话题,“如果你真的理解我们的工作原理造成的后果,可能你就不会觉得我们是人才了。”

“为什么?”

“正如我前面所说,能量是守恒的。西格蒙实质是一面平衡镜,它能够将照射范围内所有人的能量集中在一起,平均下来。这样便没有了最穷的,也没有了最富的。每个人拥有的东西都差不多,自然也就不会争吵、不会嫉妒、不会烦恼了……”

“这其实就是我们的理想。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中山装掏出一本书,指着画线的地方给我看,“不过当然不是现在就要实现。是要等到我们的社会更发达一些的时候。”

“可是,”我有些诧异,“你现在的生活很不错,如果真的人人平等了,你会是被拉下去的那个,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中山装笑了,似乎不懂我为什么这么问,“我的命都是乡亲们给的,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4、香格里拉

隔了三千多年,再一次见到西格蒙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它来。倒不是它破碎了或者怎样。而是,它被高高地供奉在祭台上,与它过去的地位完全不同。在镜星,我们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件行李。最多,也就是贵重的工具罢了。在飞船上,我们也只是被安置在行李舱。

庙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尘。清晨的阳光映照着西格蒙的镜面,发出耀眼的光芒。

“好久不见,阿卡布罗耶。”

西格蒙对着祭台下的我说话。中山装为了让我们的交流更方便些,将我高高举起。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我对喇嘛说,我这几天要返回天庭报告,让他们不要放人进来。除了一个带镜子的男子,与我有缘,可以参拜。你放心,这几天都不会有人来的。”

“所以,你没有告诉过喇嘛真相?”我有些吃惊,“难道你一直被当成神,在这里供着?”

三千多年了,我被当成妖,四处挨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去装神呢?

“不然呢?”西格蒙有些不屑回答我的问题。它的语气带着通透与疲惫。“我说真话,也没人信啊!”

“我信。”中山装忽然说,“我信你们说的每句话。”

“你都对他说了?”西格蒙叹了口气,“你傻不傻?”

“反正说了也没事。”

“你就是太相信人类,才会吃那么多苦。先到神龛上来吧,陪陪我。我会给母星发信号,估计再过三百多年就收到了。等他们再来时,你就跟着回去。”

三百多年,若是我做惯了神呢?还能回去吗?我有些迷茫,但并没问出这句话。西格蒙的状态使我明白,一旦习惯,就很难回去。我曾以为它这些年早已经将真实的自己告诉了喇嘛。但我未曾想到,它一直是靠做神,才安然留下来的。

“不过上来之前,先四处转转吧。”西格蒙又说,“待在庙里,唯一的问题是,一年只能在酬神会时,出去一次。”

“那,”我顺水推舟,“我先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风景。”

中山装带着我,在香格里拉的大街小巷转着。大抵是喇嘛曾经说过,有个带镜子的外乡男子,和他们的神灵有缘。故而一路上,都有人拿着食物或者花环向中山装示好。他也不客气,别人给,他就接。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傍晚。

“你如果进寺庙的话,能受得了么?”晚霞染红云彩时,中山装问我,“你是个那么喜欢逗猫的……镜子。”

“可能受不了。”

“那你要不要再等等?”他问我,“等我们能去太空时,再送你回家。可能还不需要三百多年。”

“不了吧。你也活不了那么久。”我想了想,“其他人不一定会像你一样,信守承诺。”

隔日,中山装爬上梯子,将我摆在了西格蒙的身边。

“我走啦。”他一面往下爬,一面和我道别。但下到一半,他忽然又抬头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使得我在地球上又待了六十多年,当然也使我回家的方式更直接了点。

他问,“需要我买只猫给你吗?”

三千多年来,人类找我,大多都是要求我帮忙,利用我、控制我,却很少在意我能得到什么。中山装还是第一个。

那些年里,我被火烤过,被石头砸过,被关在深深的库房里、久久不见天日过。不过不管结果是否如意,我始终只想记下我心甘情愿的故事。狐狸与妲己的故事是这样。破镜重圆的故事,也是这样。我总是太信人类,但我不后悔。因为每当在记忆库里重新看到那些好的回忆时,我都很开心。

既然总得等,不如再试着相信一次。

我们正式交换了名字。他答应带我回家。我答应实现他的愿望。

“要等多久呢?去太空。”

“一百年吧,可能也不需要。”中山装微微一笑,“你真的不要猫吗?”

“不了,可能跟着你,回家比较快。”我转向西格蒙,“如果这次我还是被骗了,没法回家,再来投奔你,可好?”

“去吧。”西格蒙神色平静,仿若沐浴着圣光,“各人有各人的路。”

它大概真的已经成神了。

我现在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慢慢讲这个故事,当然是因为我已经回到了镜星。

公元2013年,中国首次发射登月探测器,并成功登月。探测器携带着我抵达了月球。之后,星际调查管理局前来调查人类新一轮的太空探索活动。在月球附近,它们收到我的信号,辗转将我带回镜星。

我再也没见过中山装。按照人类的寿命,他可能早就逝世了。但我还是信守承诺在实现他的愿望。

我想为他造一面特别大的镜子,比西格蒙的影响范围还大,能够覆盖他的祖国,让那里遍地都如香格里拉。

造镜的技术其实一直未曾失传。它一直藏在我们心里。

作者简介:

路航,科幻爱好者。初中开始看科幻,距今已有很多年。刚开始写科幻,会持续写下去的。希望能写出打动人心的科幻小说。目前在《科幻世界》、《科幻世界.少年版》发表过文章,代表作《通济桥》、《群鸽的乐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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